（要闻）9旬老人召集伙伴跑田径破记录:要证明＂活着有用＂

本篇文章5863字，读完约15分钟

原标题:快跑！酷老头

苏今年90岁了，看上去健康而富有朝气。每次出门都有人说老人看起来最多70岁。他咧嘴一笑，好像白白赚了20年。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是白色的，背部略呈驼色。除了腿部静脉曲张，身体没什么问题。

去年，他召见了自己的老伙伴李欣、范兆穆作为军事顾问，准备做一件大事——在全国范围内寻找4名85岁以上的老人参加2016年世界退伍军人田径锦标赛，打破85岁团体4×400米接力赛的世界纪录。

几乎不可能。在他们这个年纪，很多人不是坐在轮椅上，就是躺在病床上，已经向生命的庞然大物投降了。苏也知道，80岁以上能走路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跑路了。

他们拒绝接受老年，但年龄是神奇的。跑接力十几年前很轻松，现在却像一场大冒险——找对象，组队，报名参赛，每一步都比想象中难。

李信有时候会怀疑，“我们年纪大了，想做点什么。这是阿q精神吗？”

苏正在参加2016年世界田径锦标赛。

“不行，我出不了山。”

拿金牌，破纪录，苏一辈子都有这样的执念。

老人家里有一个大柜子，里面装着金、银、铜牌和各种体育比赛的奖牌。最早的一次是1948年北平跳高比赛的第一次。这个柜子里收藏着苏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光。

年轻时在北京电信局工作，是电报局大楼里跑得最快的电报员之一。二十多岁的时候，正赶上五十年代国家号召“发展体育，增强人民体质”，全民如火如荼。他是北京长征队和铁人三项协会的成员。自1982年以来，他一直代表中国参加国外比赛。参加过无数比赛，获得过无数奖牌。

2003年，他的妻子瘫痪了，卧床不起，苏也被困住了——四个孩子都很忙，所以他不得不呆在家里做饭、喂饭、喂饭、打扫卫生，还要推着她出去散步。跑下楼成了奢侈品。

他看着每年的世界老兵田径锦标赛的世界纪录被刷新。那个在体育场比赛时赢得金牌的酷老头在家里一定是个坏老头。

“不可能！我来山上。”2012年，85岁前5个月，他给自己定下了当年参加世界退伍军人田径锦标赛的目标，打破了保持了20多年的85岁团体1500米世界纪录。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长跑队的前搭档李信和范兆穆。李信耐心，适合陪练；范兆穆擅长“做情报”，可以帮他整理选手的信息和数据。

两个人同意了。李欣比苏小7岁。他知道什么叫“得不到想要的”。

李信年轻的时候，是空军报的经营者。朝鲜战争期间，看着战友们飞翔，他也向往着空.的天空我报了飞，但是身体状况不达标，所以没选。当年，他在日记里发过誓要“锻炼”。

回到北京后，他被分配到北京无线电学院实验室工作。每天上班前都会绕着东直门、建国门、复兴门、西直门跑一圈，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刷二环”，22公里。

80年代17分27秒跑5000米，北京第一。我有过两次出国参赛的机会，一次是因为组织上的问题，一次是因为临时生病，但是都没有成功。之后我就在巅峰状态溜了。

他还记得飞翔的梦。退休后，我加入了中国航空空体育协会，经过初级滑翔伞训练，我终于体会到了在天空中的感觉。但是，他要想拿到飞行证，就得自己买伞，一套两万多。他当时的退休金一个月才500块。他写了一本计划书，找了家公司，拉了赞助，但是失败了。飞翔的梦真的变成了梦。

在这些年里，他每年都去航空公司空协会支付100元的会员费，以换取一张贴在会员卡上的IATA邮票大小的邮票。截至2016年，已收集19份。

有人问他，他老了，因为没有伞，不能参加训练。兑换手续费换邮票有什么用？李信总是眼睛盯着一个地方，语气坚定:“你可能会说这不是阿q精神？但这意味着我没有放弃。有一天……”他说不下去，他说不清，总有一天，会发生什么。

范兆穆出生于20世纪40年代。1998年，他和苏分别是第一届全国退伍军人运动会各自年龄组的跳高冠军。对他来说，帮助苏鹏学习就是重温辉煌的岁月——“金牌得主再聚”。

三人小组一组建，就迅速给苏出了一道试题。结果显示他1500米跑7分11秒。所有人都喜出望外，距离世界纪录只差8秒。有机会做技术改进，破纪录！

然而当年，并没有断；第二年，苏的妻子去世，又耽搁了一年。时间越晚，就越难——衰老是不可抗拒的，以微妙的方式发挥它的力量。苏发现，跑同样的1500米，一开始比世界纪录差了一秒，后来差距就大了。这种差距叫衰老。

“时不我待，自然规律。人老了，不如一年。”他说。

如果我们不做，许多事情就会太迟。2016年初，他想出了一个主意。既然单个项目不好，那就试试团体项目？根据范兆穆整理的世界纪录数据，85岁组4×400米接力的世界纪录保持了7年多。

三人一拍即合。

2016年11月6日，王金标、孙贵本、、苏(左)获得4×400米接力金牌。

“是为了证明‘我能行’，活着有用。”

寻找队友似乎比打破世界纪录更难。

苏想起了1984年北京老年人春节龙潭湖长跑比赛。比赛要求老人55岁以上，到2016年，这些人都刚好符合年龄要求。

他翻箱倒柜找体育工作简报。第一眼我就傻眼了。在前十名的名单中，他是第一名。其余9人，5人死亡；一个几年前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不到三年就去世了。剩下三个，情况不明。

扩大搜索范围。三人逐一梳理了历届长跑队和北京铁人三项协会的名单，圈定了年龄符合要求的考生，并借助协会制作了入户问卷，逐一进行了面试。李欣说这是“找对象”，要求还挺多的——要符合年龄要求，身体健康，平时要参加锻炼，要有参加比赛的意愿，要有家人的同意，在国外要有能力参加比赛等等。

两个人最初被描绘出来。

88岁的王老年轻时是一名翻译。这几年还是坚持冬泳，身体条件好，参与意愿强。但仔细一问，你几年前得了胃癌，四分之三的胃都被切除了。家里有个孩子有精神病，不能给他签同意书。

赵老，92岁，退休干部。李信找到了他，发现他前几天做仰卧起坐的时候掉了腰。

都不行。苏想起了之前一起训练过的孙贵本。孙桂本年轻时在东城区副食品公司从事宣传工作。他是长跑队的一员。退休后，他参加了许多比赛。20世纪90年代，他也被评为北京市职工体育积极分子。

孙贵本生于1928年。80岁以后，头发依然青葱灰白，除了牙齿掉了，身体还好。

2005年妻子去世后，孙贵本独自生活。老年人经常感到孤独，为自己安排节目。

他喜欢种花。是别人送的，路边捡的，一百盆。这是他的“植物孩子”。每天回家看到一片绿色，感觉他们在说话:“爸，爸，我饿了，我渴了，别丢下我一个人。”孙贵本回答他们:“宝贝，你们长了苗”“你们瘫痪了，今天不开心吗？”不管有多紧急，他先给植物吃，给植物喝，然后心里就踏实了。

当苏联系他时，他拒绝了。08年后，他再也没有参加过比赛，每天去地坛体育场跑五次，只是为了健身，对比赛不感兴趣。“那么远，我要飞，我害怕；而且你出国，拿几万块钱。”

"打破记录，为国争光."苏强调了这次比赛的意义。

这句话特别有用。孙桂本决定去。

在那天的笔记本上，孙桂本写道:“对我这个年纪来说，这是一个出国看看的绝佳机会。如果你想参与，你必须拿卡，否则你不会参与。”他也做了决定。第一，他暂时不会找保姆，一个月能攒3000块钱；第二，彻底戒烟，当天碾碎半盒烟扔垃圾桶。

与王志勇的联系相当顺利。没等苏说完，在电话那头说道，“我要走了！”

王志勇曾经是长跑队的成员。生于1924年。前几年，在仁顶湖公园一起跑步的老朋友生病去世了。他的妻子患有心脏病和高血压。三个孩子又都在忙工作了。我担心没人陪他玩。

每天早上五点去楼下小区跑一圈，1600米长，能跑三圈。回家后玩了数独，数独联盟竞赛练习集的黄色封面。读完半年，很难遇到三星。如果他能做好一次，他会在表格旁边奖励自己一个“好”。

但他多年来一直感谢赛。81岁时，他以4小时48分27秒的成绩完成了北京国际马拉松赛，并获得了国家二级业余运动员证书，这已经结束了他的体育生涯。他从来没有想过，92岁的他还能和老朋友并肩作战。

二女儿不想让他去。“等你老了，运动运动就好了。没必要参加竞技比赛。”

王志勇像孩子一样宠坏了她的女儿。“我想试试。”女儿看到父亲身体没问题，也是团队行动。她的心很柔软，她同意了。

最后一个人是苏找到的，他委托大连市退伍军人协会主席刘日福。刘日福是大连体育场的导演。受国家体育总局场地管理中心委托，刘日福负责带领球队每年参加世界老将比赛。

刘日福注意到，上海有个老将这几年出国参加了五项比赛，应该没问题。

他叫王金标，1931年生于上海。王金标比其他三个小，跑得慢。但是没有更好的人选。

见证了整个团队组建过程的纪录片导演罗冠宏觉得鼻子酸酸的。“老人最怕别人说他没用。这是尊严问题。这些老先生们都在不断挑战自己，就是为了证明‘我能做到’活着是有用的。”

他知道，到了这个年纪，他很可能有一天会打电话给一位老先生，再也不会联系他了。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有勇气面对生命尽头的黑暗。这让他看到了光明。

李欣、苏、范兆穆(左)站在体育场旁边。

“跑不了，去哪找人？”

2016年7月，距离2016年10月26日在澳大利亚珀斯举行的世界退伍军人田径锦标赛还有三个月，世界上最古老的接力队终于走到了一起。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问题就来了——孙桂本和王志勇不能报名参加比赛。

根据中国田径协会发布的比赛通知，截至2016年10月26日，年龄在35岁至79岁之间、持身份证的退役运动员均可报名参赛。这意味着比赛对于80岁以上的人来说基本上是闭关锁国。这是中国田径协会出于安全考虑做出的限制。事实上，世界退伍军人体育协会并没有设定年龄上限。

也有例外。苏和王金标因为他们良好的身体条件和优异的成绩获得了特别的认可。

苏找到刘日福，希望他能组织专业人士对孙贵本和进行考察和测试，争取报名资格。从2009年开始，刘日福带领一个团队去争夺亚洲老兵和世界老兵，从没见过他这么大年纪就出去折腾。他决定去看看。

2016年7月14日上午9点，地坛体育场。多年以后，孙贵本和王志勇严肃地站在了赛场上。我已经很多年没上t台了。在出发之前，苏、、李信不停的提醒我，“这就是起点！”“这就是结局！”“绕着跑道跑！不要越界！”

王志勇身高1.55米，没有长腿，但他的体力劳动是100米跑22秒，400米跑1分56秒。孙贵本跑得更快，100米跑19秒，400米跑1分51秒37。李欣后来帮他们测了跑前心率、即刻心率、恢复心率，都挺好的。

刘日福当场同意两人可以比赛。

苏彭雪和李信感觉到他们心中的石头已经落地了。苏算了一下，如果每个人都能在2分钟内跑完400米，再加上三次交接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8分30秒。这个世界纪录被打破了——芬兰在2009年创造的世界纪录是8分43秒75。

大家当天达成共识，可以报名参加其他项目，但4×400米是重点，要保证训练时不受伤，不缺人。

比赛前夕，王志勇的妻子心脏病发作，去了医院。王志勇开始退缩。60多年了，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开她？

有一阵子，王志勇很不高兴。老婆躺在病床上说:“我知道你喜欢跑步。这是你的愿望。我支持你去。”王志勇觉得，毕竟团队作战，不去，怎么跟老伙伴谈？家里帮不了你，走吧。

离比赛还有20多天，孙桂本就严重拉伤了。

2016年10月5日上午，孙桂本原定的训练任务完成。他有点骄傲，想再跑100米。站出来，躺在地上。它抛锚了，起步太快，右小腿严重拉伤。

“那叫疼，我去不了。”回想起来，孙桂本还是遭受了可怕的痛苦。最苦恼的是注册费和往返机票费都交了。太好了，何必呢？

苏只是担心而把心放在肚子里。过了几天，他又要提出来——如果孙贵本有问题，他跑不掉。哪里可以找人去？

孙贵本比他们更着急。这个比赛，不请保姆，还戒烟。他们坚持每天训练，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参加。那有多憋屈？

他赶去医院做了两个疗程的电针。感觉快好了。“那就去吧。”

“我跑起来还年轻。”

2016年10月25日，苏、、王金标、、孙贵本等队员从香港登机前往珀斯。很整洁。

孙贵本第一次坐飞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毕竟旁边有一两百个人。”但是，从香港到珀斯，他整整八个小时完全没有睡觉。

从北京的盛夏到珀斯的暮春，北京的三个老伙伴第一次在上海见到了王金标。在酒店外的地板上，四个头发全白、牙齿全掉的老人在学习接力赛的规则。开始，像一根枯枝一样从同伴手中接过接力棒，开始颤抖，然后交出接力棒...

跑5000米那天，下雨，刮风，凉爽。孙桂本因为起步太快，又拉伤了右腿。当他拖着右腿离开跑道时，他的身体变得冰冷，他的心也变得冰冷。

苏鹏学会了焦虑。“我让你去跑接力赛。为什么又拉了一株？”孙桂本比谁都难过，提高嗓门说:“腿没断吧？不就是劳损吗？爬我爬！”

接下来的几天他放弃了项目，贴膏药，吃消炎药，敷热敷，提神醒脑，只为了接力赛那一天。

接力赛前两三天，当王志勇跑100米时，他起跑太快，拉伤了肌肉。

苏感到焦急，竭尽全力召集足够的人，他们到达了澳洲。没想到，我能不能整齐的参加比赛还没定下来。

幸运的是，孙桂本恢复得很快，王志勇受了轻伤。

2016年11月6日下午3点，4个人准时出现在起跑线上。李信站在终点线的延长线上，为他们捏着手表，手心出汗，比参加比赛还要紧张。他心想，能找到足够的四个人站在珀斯的起跑线上，真是太了不起了。

发令枪响了，第一个是王金标。2分22秒95后，第二个，孙贵本，开始了。又过了1分55秒94，接力棒到达了王志勇的手中。又过了2分17秒96，终于冲刺了。

8分35秒23！

“苏老，坏了！”李信战战兢兢的跑到终点，一边喊着一边扶起苏。万一他没听见，就重复一遍。苏喘息着，重复了一遍“破”。

孙桂本戴着墨镜站在一边，耳朵有点后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了结果。

他们不觉得自己老了。

孙桂本说，年龄就像股票代码，股票的好坏和代码无关。健康与否并不重要。“很多人整天无所事事，活着就是为了吃饭睡觉。这叫行尸走肉。没有目标，没有追求，早就老了；我跑的时候还年轻。”

苏计划在100岁时创造跳高世界纪录。王金标说要跑到90，95岁，和老朋友一起坚持跑步。

回家后，李信小心翼翼的将汗水浸湿的秒表计时器密封在一个铁盒子里。这款手表表盘大小的黑色计时器固定在8分34秒32秒——这是李信的手动计时，与比赛的电子计时有近一秒的误差。李信认为，没关系，很珍贵。“打破世界纪录”是他过去十年最自豪的事情之一。

他将其命名为“瞬间永恒”。

比赛结束半年后，前几天，他又去看了一遍——坏了，计时器停了。

(记者张伟照片/被采访者提供照片)(感谢纪录片天团爷爷的摄制组为本次采访提供的帮助。(